年,解放战争开始的第一年,晋察冀军区的日子很不好过。年前在绥远与傅作义初次交手,付出重大伤亡后无功而返。9月份,大同集宁战役再次攻坚失利。10月份,张家口保卫战第三次败给傅作义。
随着张家口、承德等多地解放区相继丧失,华北战场上的晋察冀军区被迫全线回撤。
连续大半年作战失利,部队在撤退途中,士气很受影响。每到宿营地,官兵们常常聚在一起议论:“八年抗战,钻了八年山沟。好不容易从日军手中夺回张家口,现在却转手送给了国民党,我们还得继续钻山沟,这打的什么仗呀?”
华北战场的连续失利,引起了延安的高度重视。年1月25日,主席亲自拟写电文发给晋察冀军区聂司令员,专门为晋察冀军区制定了两条作战方针:
(一)以小部兵力籍制敌人其它部分,集中绝对优势兵力打一个敌人,决不可同时打两个敌人,也不可将很多兵力使用于钳制方向。
(二)以一部打正面,以主力打迂回,决不可以主力打正面,以一部打迂回。按以上两条检查过去经验,中央期待华北能打出几个漂亮仗。以壮军威,以壮士气。
主席亲拟的这两项方针,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晋察冀军区在连续三场失利的战役中存在的缺陷。但此时,元气已伤的晋察冀军区暂时已无能力再战。
经延安批准,晋察冀军区部队转入休整期,并重新整编。晋察冀野战军就是在这段休整期间,第二次重新组建完成。
年秋,随着东北民主联军在长春、吉林、四平地区和北宁线锦西至义县地区发起大规模的秋季攻势,国军不得不从华北战场紧急抽调5个师紧急驰援东北。
这样一来,晋察冀军区面对的压力瞬间就减轻了,承受的威胁已经转移去了东北,休整已经长达一年的晋察冀部队准备出山了。
趁着大部国军主力调离华北战场,晋察冀军区决心打几个歼灭战以振士气,第一个目标瞄准了位于保定的徐水县。计划以围点打援的方式,寻找机会歼灭由涿县、保定来援的敌军。
攻击徐水、围点打援的任务由刚刚完成重组的晋察冀野战军来执行,野战军司令员是杨得志,第二政治委员是杨成武(第一政治委员罗瑞卿未参加该次战役),参谋长是耿飚。
年10月13日,晋察冀野战军2纵攻破徐水县南北两线外围阵地,兵锋直指城下。为引诱敌人援军,2纵继续对主城实施佯攻。
10月14日晨,敌军援军果然出动了,但一下子就来了5个师。北线过来的是敌第94军的独5师、暂5师和第43师,另外还有一个战车团。南线过来的是敌第16军的第94师和第师。
敌两路援军兵力和晋察冀野战军兵力旗鼓相当,司令员杨得志既兴奋,又略微感到担心。毕竟部队已快一年没有打过仗了,重组后的部队战斗力到底如何,还是要靠实战来检验。
10月14日下午5时,2纵第4旅、第5旅继续围攻徐水,诱敌援军深入。3纵、4纵埋伏在敌94军的必经之路上,准备围歼其前来救援的10个步兵团和1个战车团。
10月15日夜,敌94军进入我军伏击圈,刚交上火,就打成了一场消耗战。敌军11个团的火力远比我军猛烈,而我军又未能将敌人分割截断。打了一夜,眼见无法将其歼灭,我军只得撤出战斗,敌94军也不敢继续前进,后退30里驻防。
北线打援没有收有效果,南线敌16军的两个师却扑了上来,虽被我军阻击部队挡住,却形成了一点两线的对峙局面,战局陷入了僵持阶段。
我军若继续攻城,则南北两路敌军就可攻袭我军侧后。敌军兵力又与我军相当,迫使我军只能两线御敌,无法集中兵力先歼其一股。而就此对峙下去,却又无法达成战役效果。
这样的局面又再次陷入之前三战皆败的老套路,显然违背了之前主席指示的两条作战方针。晋察冀野战军出山的这第一仗,确实尴尬,进退不得。
怎样打破僵局,正当杨得志、杨成武、耿飚在地图前苦思冥想之际,战机却突然出现了。机要科参谋送来一份电报,电报是由晋察冀军区聂司令员亲自签发的:
“石家庄敌第3军军长罗历戎率第3军军部、第7师和第16军66团已出石家庄,向徐水赴援。16日渡过滹沱河北进,17日可到达新乐地区,18日可抵定县,预计19日可到达方顺桥。
着你部以部分部队继续佯攻徐水,牵制住敌94军和16军南北两线援军,主力则迂回至清风店,集中兵力歼灭敌第3军。
敌第3军单独北进,向徐水赴援。如此天赐良机岂容错过。接到聂司令员的电报后,杨得志、杨成武、耿飚立即更改作战计划,敌第3军成为了重新整编后的晋察冀野战军出山之后,第一个拿来练手的目标。
原来,当我晋察冀野战军在徐水城下,与敌第94军和16军对峙时,老蒋从南京飞到了北平。将北平行辕主任李宗仁,第11战区司令官孙连仲、第12战区司令官傅作义、第3军军长罗历戎等几十名高级将领召来“御前”开作战会议。
老蒋在会上对罗历戎大加训斥,指责驻防石家庄的罗历戎第3军对徐水战事视而不见。责问罗历戎为何不趁两军在徐水僵持不下之机,主动出兵,聚歼华北共军于徐水城下。
由于傅作义在华北三战三捷,使老蒋认为,解放军的华北部队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,完全不堪一击。他此行的目的,就是来调整华北地区国军的战略部署。
老蒋要求驻华北的国民党军队,分为守备和机动两种战略兵团,三分之一的兵力用于守备,三分之二的兵力用于机动攻击。就如正在进行的徐水战役,城中守备部队既然能够坚持住,各路机动攻击部队便要迅速围上去,将其歼灭于城下。
老蒋命令罗历戎率第3军和第16军的66团迅速北上,驰援正在徐水作战的第94军和16军。途中与驻保定的新2军会合,南北夹击解放军晋察冀野战军,务必一战歼之,不漏一人。
罗历戎虽口中颂扬委座英明,但心中却七上八下。从石家庄到保定与新2军会合,这段路程虽然也不算远,但沿途必经的正定、新乐、定县、望都,都在晋察冀军区的控制范围内,极有可能还没去到保定,就在途中被解放军包围。
但罗历戎不敢说话呀,委座已经发表“高见”了,自己也称颂“英明”了,马屁都拍过了,再怎么害怕也只得孤军北犯了。但他却拖拖拉拉,原计划的10月13号出发,却到15号才慢悠悠地开拔。
罗历戎的第3军距清风店地区只有90多里,而晋察冀野战军距离清风店里,能不能打好这一仗,关键在于谁先到达清风店。罗历戎如果先到,我军则丧失战机。若我军先到,罗历戎则进入死地。
晋察冀野战军司令员杨得志撸起袖子对杨成武和耿飚说道:“不就里吗?又不是没走过,当年一夜飞奔里夺取泸定桥,这回我们就再来一次飞夺泸定桥!”
杨得志立马命令部队,全军留下4个旅12个团佯攻徐水继续牵制敌军,其余部队立即掉头南下,用两条腿和敌人的汽车比赛,看谁先赶到清风店。
10月17日下午17时,晋察冀野战军4纵10旅、11旅、12旅、2纵4旅、6旅、3纵9旅,总共6个旅朝着清风店迅速抵近。
战争的胜负,往往取决于军人的意志。晋察冀野战军全体将士,将人类的体力发挥到了极限。
之前,部队已经在徐水城下连续战斗了7个昼夜。此时,人人虽已疲惫不堪,仍不遗余力地向清风店轻装疾进,途中丢弃了除枪弹以外的一切物资。
这是部队整整休整一年,并且重新整编后,出山打的第一仗。如果再打不好,晋察冀军区在兄弟部队面前,以后就真的抬不起头来了。
“全歼第3军,先靠急行军,活捉罗历戎,双脚第一功。”这一临时编写的口号,成为了激励晋察冀野战军全体将士奋勇向前的动力!
此时,罗历戎率第3军军部、第7师、第16军66团近两万,乘坐多辆卡车刚刚过了定县。这一路走得并不顺利,一过滹沱河,道路便被晋察冀军区地方部队挖断,沿途冷枪冷炮不停袭扰。
为配合晋察冀野战军作战,军区聂司令员又派出独立第8旅尾随敌第3军,袭击其后卫部队,不断拖延第3军的行军速度。走了整整三天,罗历戎才走了不到里。
10月19日午后,罗历戎率部渡过唐河,眼见已临近清风店。这时空军一架飞机从北飞来,低空投下一个通信袋:“北上第3军指挥官请注意。大部共军南下,距你们不远,即作战斗准备。”
半小时后,又一架飞机自北而南飞临上空,又投下一个通信袋:“共军大批密集部队南来,距离你们很近,请第3军紧急作好战斗准备。”
罗历戎此时才醒过味来,原来自己一出石家庄,便成为了解放军案板上的一坨肉,清风店地区,便是对手发起攻击的战场。
罗历戎命令部队停止前进,赶紧构筑工事,做好战斗准备。马上向11战区司令官孙连仲、第34集团军司令官李文发电报,要求速派部队支援。
孙连仲接报后,马上命令徐水城下南北两线的94军和16军,迅速赶赴清风店解救第3军。
10月19日傍晚,晋察冀野战军第6旅、第9旅、第10旅、第11旅,分别赶到北支合、东西瓦房、北营及清风店附近。第4旅到达西南合以南,第12旅进到市邑地区。一直尾随袭扰敌第3军的晋察冀军区独立第8旅也在唐河南岸布防,阻断了第3军南逃的退路。
至此,罗历戎的第3军已被团团包围,上天无路,入地无门。
10月20日拂晓,晋察冀野战军发起攻击。罗历戎将部队收缩到南合营、高家佐、胡房、东同房及西同房、东南合与西南合等七八个村子里。两万人挤成一堆组成环形防御,期望在援军到达之前,能够抵挡住我军进攻。
罗历戎的环形防御也起到了一定效果,第3军也还算打得顽强。战至10月22日夜,罗历戎期待的援兵未到,而我军第6旅却在西南合村东北面,打开了一道宽达余米的突破口。
就在清风店我军主力部队围歼罗历戌第3军的时候,徐水城下,我军4个旅共计12个团的佯攻部队,也正与敌人5个师展开了一场惨烈的血战。
留在徐水城下的晋察冀野战军2纵5旅、3纵7旅、8旅,以及冀察冀军区的独立第7旅,共计12个团,与敌5个美械师,共19个团正在浴血搏杀。
2纵司令员是陈正湘,3纵司令员是郑维山,他俩很清楚目前的态势:
同时在徐水和清风店展开的这两场战役,对我军来说,留在徐水的部队能否拖住敌94军和16军,是我军获胜的关键。对敌人来说也同样如此,94军和16军能否摆脱徐水我军的阻击,南下赴援,是敌第3军能否逃出生天的关键。
如果陈正湘、郑维山挡不住敌军这5个师19个团南下赴援,不但敌第3军瞬间可脱出重围,还将对我围攻清风店的主力部队形成南北夹击之势。
战局如果真是发展成这样,那这支才刚刚重建的晋察冀野战军,必将遭受灭顶之灾。
10月20日,我军在徐水阻援的12个团,经过一天血战,扛住了天上飞机的狂轰滥炸,地上坦克的轮番冲击。在雨点般密集的弹雨下,死死挡住了敌军19个团南下赴援的通道。
徐水城下的这场阻援战斗,一至持续到10月22日,敌军5个师19个团仍被我军4个旅12个团牢牢地挡在了南下赴援的路上。而此时困守在清风店的罗历戎第3军,还一直在望眼欲穿地盼着援军到来。
10月22日凌晨3时许,晋察冀野战军对清风店守敌发起总攻,第6旅由北向南,第4旅、第12旅由南向北,第10旅、第11旅由东向西,第9旅由西向东,同时发起攻击。
战斗进行的非常顺利,历经8个小时激战,22日中午11时,战斗结束。第3军军部、第3军第7师、第16军第66团,共计余人被晋察冀野战军全歼,俘虏数千人。
但甄别俘虏时,却不见第3军中将军长罗历戌。
正当杨得志、杨成武、耿飚三人颇有些懊恼的时候,沿途一直尾随第3军不停袭扰的晋察冀军区独立第8旅旅长徐德操,却从密密麻麻的俘虏群里,揪出一个头缠绷带,满脸血污的伙夫。
原来,年国共停战谈判时,徐德操旅长曾在军调处石家庄执行小组担任代表,和罗历戎打过多次交道,一起开过很多次会。尽管罗历戌扮成伙夫,徐德操旅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位老相识,把他从人堆里揪了出来。
与第3军中将军长罗历戎一起被俘的,还有第3军副军长杨光钰、第3军副参谋长吴铁铮、第3军第7师师长李用章等几个中将、少将。
另一边,徐水城下,一方死活要赴援,一方死活不让路,正在双方打得难分难解之际。却突然听不到清风店方向传来的枪声了……
正在战场上拼命厮杀的两支军队顿时都明白了,一切都结束了。稍顷,徐水战场上的枪声也停了,眼见一切都无可挽回了,那还打什么打,敌94军和16军也迅速调头跑路了。
清风店战役,晋察冀野战军歼敌余人,这是晋察冀部队卧薪尝胆,整整休整了一年之后,再次出山,打赢的第一个翻身仗。
为此,主席亲自拟稿,从延安发来贺电:
“祝贺晋察冀军区创下了歼灭战新纪录。清风店歼灭战胜利,对于你区战斗作风之进一步转变有巨大意义!”
朱总司令也为此专门写诗祝贺:
《贺晋察冀军区歼蒋第三军》
南合村中晓日斜,频呼救命望京华,
为援保定三军灭,错渡滹沱九月槎。
卸甲咸云归故里,离营从此不闻笳,
请看塞上深秋月,朗照边区胜利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