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周关河
瓯江源头之一的菊溪,让我人生中的“第一次系列”更加丰富多彩。
大学毕业后,我第一次下乡入住新宅镇政府,恰好是菊溪之畔。我第一次喜欢上野钓,也是菊溪。在野钓生涯中,第一次收获大鱼,又是菊溪。
钓菊溪的鱼,耗时,空手而归,那是常事。菊溪的鱼,身上缺脂,烧鱼做菜时,耗油。吃菊溪的鱼,恨不得把骨头鱼刺全嚼碎咽下,不但耗时,还耗力气。
菊溪给我的深刻记忆,并非只有味觉和嗅觉,还有触觉和视觉。菊溪水之秀,如李白所言:“清溪清我心,水色异诸水”。菊溪两岸之美,如柳永所言:“杨柳岸,晓风残月”。菊溪天空之蓝,如晏殊所言:“流水淡,碧天长,路茫茫”。
尤其是听觉和心灵。
节假时间,端坐于菊溪岸边,短则七八小时,长则十几个小时。在一条幽静的山沟沟里,没有一声喧哗,甚至不见一个人影。水面上的鱼漂,一天到晚不动一下,我好几回钓睡去,甚至差点掉进河里。
此时,我忘却所有杂念,竖耳倾听菊溪的声音。听得最多当属鸟鸣蛙叫蝉吟,间或听见蛇类从身旁爬过的声音。
还有,大嘴巴的沙塘鳢生吞活剥小虾的声音,从溪水底层传来。还有黑鱼间兄弟相斗,圆吻鲴与花?为了食物惊起阵阵涟漪……
鱼方唱罢人登场。突然一条大鱼咬钩,我惊慌失措间用力过猛,身子失控,脚下一滑,仰身倒地,鱼跑了,鱼线鱼竿却挂在岸边一枝树梢上。拉拽半天,线竿从树梢上脱落,但鱼竿顶部出现明显裂痕,鱼钩折了,没有备用鱼竿,我只能换上新鱼钩继续使用受伤的鱼竿。
我正在思忖,刚才自己动静过大,可能把鱼吓跑了。只见鱼漂轻轻动了两下,又突然下沉。这个吃相仿佛跟我说:“我还是刚才那条鱼,我这次又要吃了你的蚯蚓,再让你摔一次跤。”
果然,我与它拉拽几个回合,它还不肯露脸一次。
落日西沉。一天收获一条3公斤不到的青鱼,我以赢者的心情收拾鱼具,准备回家。此时,一位常年用电瓶抓鱼的村民来到我身旁:“你瞅瞅,我才用一个小时便抓了这么多。”得意之情溢于言表。他边说边把装鱼获的水桶撂在我身旁,还故意让水桶与地面发出撞击声。我扭头一瞧,满满一桶,我钓一个月也没有这么多。
又一个节假日。眼前的场面让我揪心。一条条白哗哗鱼的尸体沿着河岸向下游飘浮而去。村里的朋友告诉我,前几天,附近村三位毛头小伙买了几瓶农药倒入上游,结果把下游几个公里长河段的鱼全毒死了,就连三四米深的水潭中,五六公斤个头的大鲤鱼都漂浮起来,垂死挣扎……
很长一段时间,我只能寻觅别的河段游钓。每次盯着鱼漂,心中仍惦念菊溪。
又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,我与菊溪久别重逢。沿途所见,新鲜入眼。垃圾收集房比比皆是,公厕也建了不少,有的行政村还新建了小公园。
老钓位,新景色。原先河两岸在灌木杂草中挂着一串串五颜六色塑料袋、破衣物,那是河水上涨时,在漂浮中遗留下来的,如今不见了。河面偶尔漂浮着一些枯枝败叶,再也见不着矿泉水瓶、破衣旧鞋。两岸青山远黛,河里碧水淙淙。
尤其让我欣喜的是,最近几年在菊溪钓获了过去没有的品种,有些新品种是由县里渔业资源管理部门为改善水质,增加生物多样性而增殖放养的。
我与菊溪的旧爱正在复燃,甚至越加炽热。
可某一天,一位村民朝我厉声喊叫:“这段河流我承包了。谁让你来这里钓鱼的。要罚你款。你再钓,就把你的鱼竿折断。”
这声喊,似乎是一记耳光,把我从美梦中惊醒。
惊魂未定时,百度告诉我:自然河域不属于集体资产,不可以承包。资深律师答复我:村委会无权发包河道,村委会与村民所签承包协议无效。
武义县政府禁渔令〔年6月18日〕明确规定,包括菊溪在内四条河流列入禁渔区,禁止一切捕捞活动,手竿垂钓不受限制。
我像一个在外头受人欺侮的孩子,回到家哭诉,法律妈妈轻轻抹去我的泪珠,并深情拥抱我。
野钓菊溪十五年,曾给我酸味苦头。有的村民挨着我的钓位电鱼,有的村民把丝网拉到我的鱼杆边上,害得我一天一无所获;更有美好留存:有的村民看我孤独一人,给我送饭送菜;有的村民见我双手拎着渔具吃力,帮我砍来竹子,做了扁担,让我用肩挑;我也因此尝遍河里各种鱼的鲜美。每每念及,心怀感恩。
有人认为,生态文明建设就是为了绿水青山,就是为了生物多样性。我以为,生态文明建设除了物质建设,还有精神建设和制度建设。换句话说,人的意识和行为也要“山青水秀”。没有人的文明,生态文明建设的目标就实现不了,即使暂时实现,也不可能长久持续。
文明、富饶、和谐、美丽的菊溪,天人合一的菊溪,那是我的期盼。
菊溪之畔,野菊飘香。菊溪之爱,历久弥坚.
菊溪,一路向南,心向东海。(本文图片由吴维康、唐桓臻提供)
作者简介:周关河,资深媒体工作者,金华市作家协会会员,发表作品近百万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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